楔子:长安初雪_不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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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长安初雪

  那是天历永和一百八十二年间的初冬,长安迎来了第一场雪。

  烟青色的天幕下,数粒的雪珠子飘落,打在琉璃瓦上的沙沙声合着寒风呜呜作响。不一会儿功夫,重重叠叠的殿宇上就已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纯白。病卧榻上昏睡了数日的老皇帝,似是被这长安初雪的声响惊动,睁开了那双已经合闭了半月之久的眼。

  “陛下,您醒啦!”守在他床畔的不是往日里变着方法往他身边凑的妃嫔与宫女,也不是那些平日里恨不得将自己的孝心昭示天下的皇子与公主,而是只有那个服侍了他几十年的近侍太监姚公公。

  他望着暖阁顶棚,曲水汗瓦纹的银花繁复精美,绿色夔龙纹栩栩如生,而这些华贵与此刻寝殿内的寂静在纵横交错间滋生出无边的漠凉,让他感觉到全身冰冷。

  姚公公见皇帝虽睁着眼却不说话,怕他是回光返照,忙近身靠近龙床前:“陛下,您觉得身子怎么样啊?要不要传太医?”

  听了姚公公的话,皇帝方回过神来:“不必了,放心,朕还死不了。”他挣扎着欲起身,姚公公忙伸手将他扶起,用软枕帮他垫着后背。皇帝半倚着龙床,继续道:“朕又梦见她了,她还是不愿意原谅朕,所以朕还不能死。”说着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姚公公忙端来了汤药喂他服下。

  待皇帝服下汤药后,姚公公道:“那要不要传……”

  皇帝知道姚公公要说什么,举手制止道:“不必了,朕想静一静。”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风声拍打着竹林,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他半倚着龙床闭眼沉思了一会儿,对姚公公道:“你把大氅拿来,朕想到栖凤阁去看看雪。”

  “可陛下……”姚公公有些为难,皇帝沉睡了半月之久,所有人都以为他醒不来了,就连此刻他的妃嫔与子女们都在各自忙着筹备准备争夺皇位,根本无暇来照看他,终日守着他的只有姚公公一人。姚公公自然是担心皇帝的身体过于虚弱不宜外出,可呆在他的身边几十年了,姚公公也自然清楚这位皇帝的秉性是说一不二的。

  皇帝一改往日的威严,温言道:“朕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朕无碍。”

  姚公公只得转身去取来了大氅,一边为皇帝整理穿戴一边道:“那要不要告知漠大人?他可一直在挂念着圣上。”

  皇帝慨叹了一下,道:“让他到栖凤阁来吧!”

  他身为帝王,乃天下至尊,后宫充盈,子嗣众多,却没想到到他年老体衰之时,真正挂念着他的却只有那个陪着他从少年意气风发走到晚年钟鸣漏尽的漠然。

  姚公公再道:“那陈妃呢?”

  “先不要告诉她,”皇帝叹了口气,“何必再让他们为了见朕而难堪呢。”

  威严的栖凤阁巍峨坚实,宛如三山环抱,五峰突起,彰显着皇家的雄伟气势。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姚公公搀扶着皇帝站在栖凤阁上,望着高楼下的九重城阙和壮丽山河。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这是大国的蓬勃气势和英英雄姿。年近古稀的皇帝不禁想起了年轻时的气逾霄汉和勃勃壮志,如今他已实现了那时的壮志和理想,站到了这万人之上无人之巅。可他也切实感受到了这里的风,冰冷凌冽;这里的孤寂,深入骨髓。皇帝道:“姚尚,你知道这天下是谁为朕打来的吗?”

  姚尚望着身侧的帝王,虽然他已鬓发花白容颜苍老,可他的眉宇间依旧坚毅,王气蒸蔚。即便现在他已病如枯叶,可他当年的帝王霸气依旧摄人心魄,令人畏惧。姚尚突然冒出了冷汗,不知如何作答。

  皇帝看着他的样子,笑道:“你看你还是一样的没出息,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就把你吓成什么样了。”

  可姚尚十分清楚,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当年因为这个问题被牵连诛杀的人,不计其数。

  见姚尚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皇帝继续道:“你放心,朕只是看着这里想起她了。朕年轻的时候,的确是忌讳别人说起她,忌讳别人说朕的江山是靠她而得来的。可现在,朕却好想有人跟朕说起她,因为朕好怕……”

  姚尚再次偷瞄这位帝王,只见刚才的那股王者霸气已经从他的眉宇间褪去,随之爬上来的是一生的沧桑与漠凉。只听他继续道:“好怕会忘记她。”

  漠然气喘吁吁的赶至了栖凤阁,皇帝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定是因为十分的担心自己,正在动容之时漠然却一个扑通跪在了他的面前:“这里风寒,陛下圣体欠安,臣恳求陛下回去歇息。”

  皇帝指着他笑道:“你看你还是跟当年一样,你我之间本就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可每当我做了让你觉得危险的事时你就会特意摆出了君与臣、上与下的样子。”面对着这位曾经生死与共的莫逆之交,皇帝不再自诩为朕。见漠然依旧匍匐在地上,他上前将他扶起:“好了,朕只是突然很怀念一些事一些人,所以想到这里来看看。”

  漠然望着他,依旧有些担忧:“陛下……”

  皇帝却仿佛没有听到漠然的声音似的,只是怔怔的望着那漫天的飞雪:“当年,她就是骑着朕特赐给她的那匹乌骓马从这里走出丹凤门的,这一走,她就没再回来过。朕也记得她当时还回头看了朕一眼,朕以为她是不舍的,可此后她便没再回头……”

  漠然仰起头来,望着雪虐风饕的天宇:“寒往暑来,朝来暮去,已是三十年光阴而逝,难道陛下还放不下吗?”

  皇帝不答反问:“漠然,你呢?你放下了吗?”

  漠然将双拳攥紧,没有作答。

  彤云密布下,雪越下越密。就像是从烟青色的天空中不断撕扯下来的棉絮,似飘如飞,忽散忽聚。

  皇帝慨叹道:“当年的那些人也只剩下我们俩啦。哦不对,还有陈……”当“陈”字脱口而出时皇帝才意识到不对忙戛然而止,可尴尬的气氛还是围绕在了他和漠然之间。

  漠然自然知道皇帝要说的人是陈妃,陈妃名叫陈碧烟。这些年来为了这个在无形中横于他们之间的女人,他们都是心有灵犀的在交谈的时候特意的避开这三个字。

  这时,高阁下突然传来了一阵嬉戏打闹声,打破了他们的尴尬。那是一群七八九岁的小皇子和小公主,他们正在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的雪地上玩起了打雪仗。那似铜铃般纯洁无瑕的笑声,在高高的宫墙内回荡,同时勾住了漠然和皇帝的心。他们怔怔的看着他们,恍惚如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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